什麼是私募基金?是誰在操盤?影響力有多大?

在日本,有內閣閣員叫他們禿鷹,也有經濟學者把他們比喻為鳳凰。

在歐洲,德國副總理公開稱他們蝗蟲,卻有企業叫他們投資天使。

與他們合作的律師形容:「操盤者是一群尊重專業、準備充分、極會打團體戰、無時無刻催促著你的金融菁英。」

《經濟學人》專欄作家卻寫道:「那是出入倫敦、紐約最高級餐廳,開最貴的酒,言談像是把全世界踩在腳下的一群人。」

在台灣,他們是企業的新歡。去年全年,上市公司在股市籌的錢才一百億左右,但光是台新銀行就透過私募基金籌資三百多億。

連台灣立法委員都忍不住問金管會主委施俊吉:「買東森的卡萊爾和買日月光的凱雷有什麼不一樣?」凱雷和卡萊爾,只是一家私募股權基金公司Carlyle不同的譯名。

他們已經悄悄買下台灣兩家重量級企業,立法委員還搞不清楚他們是誰?

究竟什麼是私募股權基金?

曾任財政部次長的?宏顧問董事長楊子江解釋,顧名思義,就是任何不是從公開市場取得、投資,私下募集與投資的基金,包括創投、避險基金以及目前熱門、專門收購企業的收購基金。

沒什麼不能買、沒什麼價格不能出

這是現在國際資本市場上最新、最熱門的資金型態。從航空、半導體、金融、媒體到電信業,從小孩喜歡的玩具反斗城、上班族女性喜愛的Burt`s Bee護唇膏、電影「穿著Prada的惡魔」女主角腳上蹬著的Jimmy Choo高跟鞋,都有他們的資金投資

「對他們來講,沒有什麼不能買、沒有什麼價格不能出,」新加坡《海峽時報》指出。
這個行業的核心,是一群衣著光鮮亮麗,而又行事低調,帶著神祕感的人。

設計這個火紅金錢遊戲的,是縱橫華爾街上百年的猶太人。他們在全球尋找價值被低估的公司,買入部份或全部股權,但平均只拿出兩成的本金,其他資金向銀行借貸。進入企業後,他們改造公司,運用產業人脈與關係協助公司成長,三到五年後以高價出脫,平均每年獲利超過兩成。

這個遊戲,吸引了許多金融菁英。

在台灣,高盛證券的亞太區副董事長宋學仁、原來摩根士丹利執行長林水仙,現在也都在香港負責高盛與美商AEA的私募股權基金業務。

連被稱為創投大老的前中華開發總經理胡定吾、楊子江,都自行成立公司轉戰私募基金。「以前開發的投資部等主管,都在這裡,」楊子江指著會議室後的辦公區說,每個人都有十幾、二十年的投資經驗。

這些玩家的獲利,令人咋舌。通常,私募股權基金公司會抽取投資報酬的兩成,再加上基金總額二%的管理費。若以目前十大基金公司平均約三百億美元的規模,每年每家公司光是管理費收入就有六億美元。「光是管理費,就嚇死人了,」澳洲《時代報》驚嘆。

赫特私募股權顧問的調查還發現,私募股權基金的管理合夥人,二○○五年平均薪水超過六百萬美元,約新台幣兩億元。

幫他們拓展商機的,是一張綿密的政商網路。

綿密政商網 開拓商機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群退休的、世界級的政治人物。例如,前美國總統布希、英國首相梅傑都曾是凱雷的顧問,只是他們已在幾年前相繼離開。
同樣投入此道的,還有美國前財政部長歐尼爾、前證管會主委李維。

通常,他們還有一群世界級企業CEO,前來效力。從奇異退休的威爾許、離開IBM的葛斯納、前康柏電腦董事長凱培拉,就分別投入克杜萊、凱雷與銀湖,幫忙檢視投資或經營方向。

他們也樂於接受挑戰。「在這裡,可以看到世界一流的公司,幫助他們再成長,」凱培拉非常興奮。

他們還從各產業挖角,進駐被投資的公司。例如,曾是ING安泰人壽大中華區總裁的潘燊昌,就被凱雷挖角到中國太平洋人壽。

奇異的副董事長卡胡恩也被聘去經營荷蘭VNU集團,市場傳言,一年薪酬超過一億美元。

另外,他們還有一群專業人士,為基金篩選投資公司。

多數私募股權基金新貴都是名校的企管碩士,或在投資銀行工作過三、五年。法國外貿銀行旗下亞洲投資基金的董事呂厚祺,就有交大電子與麻省理工學院企管碩士的學位,而且曾在飛利浦電子工作,同時擁有科技與財務、管理的專長。

私募股權基金也帶著他們業務的周邊人士,例如會計師、律師、財務顧問與投資銀行家,一起吃香喝辣。「隨便一個案子,律師費、財務顧問費都要上千萬,」眾達國際法律事務所律師黃日燦說。

投資銀行的最大客戶

「私募股權基金現在是投資銀行最主要的客戶,」曾被稱為併購金童的郭明鑑,也投身私募基金漢鼎亞太,擔任大中華區主席,「因為從募資金、談併購、籌錢到未來再上市,都是投資銀行的業務,」他說明了私募基金運作每一個環節都是投資銀行賺錢的生意。

這群人工作賣力,甚至居無定所。

多數的私募股權基金都沒有在台灣設點,這些菁英也常常要在台灣、香港與中國大陸間飛來飛去,常常在一個地方停留不超過三天。

取得有線電視中嘉的私募股權基金安博凱,當時就分別從日本、韓國、香港等地派人來談案子。

他們身上都有的標準配備是可以隨時收發電子郵件的黑莓機。「老外不喜歡打電話,是一種打擾,他們都用e-mail,隨時收發,很方便,」擔任私募股權基金顧問的藍智國際資本合夥人江忠亮,在一場飯局中就至少收、發了三封信。

這些人守口如瓶。從入行不到五年的投資專家、副總級的投資銀行家,到理律法律事務所的資深律師林秀玲與葉雪暉,甚至教父級的花旗環球董事長杜英宗,人人都有一句口頭禪,不是「這個不能寫」,就是「我怎麼能告訴你」。

靜悄悄賺大錢

他們也刻意保持神祕,避人耳目。

「他們真的很低調,最好大家都不知道他們是誰,在做什麼,靜悄悄地賺大錢。」

「他們不願意出頭,就算被罵禿鷹,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他們聚會都在高級私人招待所,在普通的酒店、Pub看不到他們的,」與他們經常交手、也想隱藏自己身分的台灣玩家們觀察。
因為他們身上,都背著客戶委託的巨款與投資使命。

這些錢從哪裡來?

早期,這只是有錢人的玩具,由華爾街的金錢玩家為富豪家族或王公貴族進行投資。

「他們直接坦然,進餐廳坐下不久就拿出支票:『這是五百萬美元,幫我投資。』」《華爾街牛肉場》作者凱斯勒回憶,二十多年前初出茅廬時,就被阿拉伯貴族嚇到。

在台灣,也有他們的身影。一名美系私募股權基金企業的員工,就曾帶著滿臉落腮鬍、繫著白頭巾的中東王族到中、南部看工廠,找投資機會。「他們不只是有錢,還很專業,因為投資經驗豐富。」

老百姓的錢也來投資

但現在,愈來愈多平民百姓的錢,也投入私募股權基金。光是凱雷旗下基金的投資者,就超過四千萬人。

在英國,最大的金主是退休基金、政府與學術組織,再來是其他基金的投資以及企業或保險公司,富人的比例還不到一成。

私募股權基金何德何能可以吸引這麼多資金?《金融時報》總結,全球經濟強力成長,加上利率不高,前幾年股市不明朗、債市報酬也有限,導致許多資金轉進報酬優渥的私募股權基金。

許多聰明的亞洲政府也跳進來分一杯羹。像是新加坡的淡馬錫、泰國財政部、泰國證交所與政府儲蓄銀行、日本政府,都先後投資或成立私募股權基金,在世界各國投資,或投資、挽救當地企業,如泰國兩年前因為海嘯而受挫的旅館、餐廳。


私募股權基金四處風行,誰是受益者?
私募新貴因此致富驚人。霸菱亞洲投資基金最近在中國大陸要聘一個有約五年工作經驗的年輕人,給他二十萬美元年薪的邀約,「結果他竟然拒絕我們,因為別的公司給得更多,」霸菱亞洲投資基金的董事總經理蕭宇成搖了搖頭。

私募股權基金也導入人才與技術,使許多企業脫胎換骨。

亞洲金融風暴後,日本長期信貸銀行身受重傷,幸好私募股權基金力保投入資金,而且請來曾是花旗銀行總裁的八城政基坐鎮指揮。如今,這家搖搖欲墜的金融機構已改名新生銀行,還來台灣投資日盛金控,幫忙清壞帳、改造經營。

銀行們也歡迎私募基金。在台灣,企業在台灣借錢的動機不高,市場上有許多爛頭寸,但私募股權基金通常願意付給銀行較高的利率。

例如,一般企業聯貸的利率,目前多半在二.五%左右,但銀行若借錢給私募股權基金,利率最少有四%以上,風險不見得比較高,自然引起銀行們搶貸。

不過,私募股權基金也招來不少批評,令許多人受害。

《華爾街日報》指出,他們私下募集與投資,握有愈來愈多公眾的錢,卻不須公開細節、接受審核與考驗。

問題一:企業體質反而變差

這已經傷害許多企業體質。

《BusinessWeek》就報導,二○○五年,包括阿波羅管理等數家私募股權基金業者,花了五億一三○○萬美元買下衛星營運公司Intelsat。儘管當年這家公司虧損三億多美元,這些私募基金還是用這家公司去市場借錢發股利。一年內,這些私募股權基金拿回的股利與費用就高達五億七千六百萬美元,比投入的本金還多,而且公司的負債也倍增到近五十億。

二○○六年初,這家公司不得已,只好裁掉兩成員工、一九四人,以維持利潤與現金流入。
問題二:內線交易頻傳


私募股權基金的併購也衍生內線交易。

美國證管會便起訴芝加哥麥德私募股權基金的合夥人赫舍,在亞利桑那州電廠Unisource宣布要賣給私募股權基金前,先買八千股的股票,不法獲利五萬多美元。

在美國,《BusinessWeek》委託的調查發現,三十一件金額超過十億美元的私募股權基金併購案中,有一半出現異常股票交易。

問題三:威脅金融穩定


私募股權基金高槓桿併購,還威脅金融穩定。

在英國,金融監督局的報告指出,私募股權基金的單一併購與融資金額愈來愈大,如果這些投資失敗,對信用體系是很大的打擊。「歐美把它們當成未爆彈,」兆豐金控副總經理曾垂紀說。

問題四:影響股市發展


私募股權基金也可能影響股市發展。英國與台灣企業向私募股權基金募資的金額,都已超過在公開股票市場籌錢的規模。如果很多好企業都不在公開的股票市場籌資,要下市,就會影響股市發展,金管會主委施俊吉在立法院答詢。

問題五:主宰你我未來的金錢帝國?


更有專家擔心,他們可能主宰未來的政經情勢。
一般人與私募股權基金間的關係愈來愈密切,人人都可能是股東、是員工、也是消費者。但是主宰這些公共資源的,只是少數的基金經理人與公司,世界的未來,就在他們的手裡。

「像沒有名字的政府、金錢帝國,而且因為是私募,完全不受監管,也會加速貧富差距。」

在靜巷的咖啡廳裡,一名常與私募股權基金交手的學者,頭轉向朋友做著掩耳交談的姿勢說,「以後APEC會裡,這些政商名流可能就是這樣談,我們那個基金要怎樣,變成交換利益的場合。」

台灣的副總統呂秀蓮也擔心,很多跨國公司,乘著全球化的翅膀,在併吞全世界,它們已經併吞了我們的媒體,「要看到這個危機,這是二十一世紀大家共同的問題。」

事實上,各國政府已經表達擔憂,密切觀察私募股權基金的發展。

在台灣,私募股權基金的旋風,才剛要展開。目前台灣在私募股權基金的全球產業鏈裡,還在相對邊緣的地位。

多數的大型私募股權基金,除了麥格理,都沒在台灣設點。

在台灣有營業據點的,主要是從事較小規模的投資。例如,五千萬美元以下,取得成長中企業少數股權的投資案。

台灣的創投業者,也極有興趣轉進。但是創投業者主要的專長在技術,私募股權基金更重視的是財務與管理技術。「做創投的都很有興趣,但是不容易,」楊子江分析。

所以,在台灣,賺得到私募股權基金報酬的,主要是周邊的律師、會計師、財務與投資銀行等顧問。

他們無疑是獲益圈邊緣的玩家。一名顧問感受,即使英文說得再好、討論中大家看起來可以平起平坐,還是不經意地可以感受到主導私募股權基金投資的白人的優越感。
「而且這些白人當中也有地位之分,」另一名觀察者分析,澳、加、歐洲的白人,又不如美國白人能進入核心。而最中間的,就是猶太人。

政府還沒進入狀況


無論如何,私募股權基金來得又急又快,台灣政府一時也顯得焦急。相關部會與官員急著找跟私募股權基金接觸過的律師、會計師、財務顧問等周邊業者開會研商大計。

一名金融界人士透露,金管會甚至請業務完全不同的共同基金業者,幫忙蒐集私募股權基金的資料,足見政府還未進入狀況。

經濟部與金管會等官員,一一回絕《天下雜誌》的採訪,因為「影響很大,牽涉到的層面很多,我們還在了解。」

一名不願具名的官員私下為《天下雜誌》分析,這是個大工程。

私募股權基金來台灣買企業,牽涉到經濟部、財政部與金管會。如果要監管,還得修《公司法》、《證交法》、《外國人投資條例》、《企業併購法》。

現在,金管會討論的方向,包括要不要限制私募股權基金的投資比例、舉債上限。

經濟部投審會也只能先訂前提:對於要下市、持股超過二五%,具有主導權、以及金融等特許行業的投資案,要從嚴審核。

許多業界人士與專家也提醒要保障小股東的權益。

像凱雷併購東森時,東森集團大股東賣股的價格是三二.五元,但是不必經過股東會,就為小股東決定,可以每股二十六元賣給凱雷。小股東的價格比不上大股東。
東森集團王令麟對外表示,東森集團持有東森媒體科技多數股權,凱雷自然願意多付價格。而且這一切收購過程與訂價行為,完全沒有違法。

正視私募基金的信用風險

金融業也開始正視私募股權基金融資併購的信用風險。

整體而言,這類案子在台灣總額還不到一千億,「台灣錢很多,幾百億就像一顆石頭丟進水塘,」一名投資銀行家說。

不過,今年起,這項業務將加快成長。光是凱雷買日月光半導體,就可能在台灣借一千多億。

金融機構已經備戰。國內這方面的龍頭兆豐金控就在建置新的風險控制系統,依照來借錢的創投、避險或私募股權基金等的經驗、債信以及被投資公司的風險等級,計算可以貸出去的金額。

未來,兆豐還打算向國外業者一樣,把這些債權包裝成衍生性金融商品賣出去,以降低風險。

「如果經濟出問題,私募股權基金眼光不好,賠錢是應該的,但是銀行賠錢,就要自問,為什麼要借那麼多給私募?」霸菱亞洲投資董事總經理蕭宇成分析。

許多私募股權相關基金業者看著這些一級玩家搬蛋糕、自己在旁邊撿蛋糕屑的現實,也卸下平時「你們懂什麼」的高傲姿態,「其實,台灣可以不被他們賺走這麼多錢。」

他們期待,台灣政府開放兩岸經貿限制,讓企業不需要私募股權基金為他們變身、帶他們下市。

或者,台灣也投入超強的財力,到別的國家如法炮製,大賺一筆。包括明基董事長李焜耀等人就都建議,台灣有很多資金、很多外匯存底,政府大可像其他國家一樣投入這場洪流。
政府必須清查全國企業的權力


長髮、時髦、熱情年輕的英國經濟學家赫茲在《當企業併購國家》一書中指出,政府必須清查全國企業的權力,法規應該加強而非鬆綁。

在台灣,私募股權基金與政府的鬥智鬥法大戰,才正要開始上場……。對平民百姓而言,它進入門檻很高、不易被了解、由少數人金融菁英所決定,但它卻影響著你的荷包,你不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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